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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好文共赏】碾盘弯

2017-11-17 15:24:27   来源:阳光网-阳光报  

□张朝林 

  一条干涸的沟,从起伏的邱坡中爬出,在这里扭了一个腰,就扭出一个大大的弯来,弯的边缘,不知道何年支起一大磨盘,吱吱呀呀碾着村庄的岁月,从此,便有了流传出来的名字——碾盘弯。 
  我和外婆家的老黄牛关系很好,我拿一把青草在它眼前晃,它就老老实实跟我走;我把两个柳藤圈套在它的牛角上,想让它当一回英雄,它却用长长的舌头,左卷右舔,弄得一团糟。舅舅把我托付给它,它温情地让我爬上爬下,我揪过它的脖子打秋千,骑过它的脊背过小河,牵过它的尾巴在草地上画圆,捧过它的屎温暖过小手,它从不发脾气。 
  谷子要碾。麦子要碾。玉米要碾。红苕片要碾。豆子要碾。舅舅想吃面鱼的渴望要碾。外爷的唠叨要碾。苦巴巴的日子也要碾呀。 
  那个黎明,外婆喊醒了我的梦,吃过早饭,我和外婆要去碾盘弯碾豆子。老黄牛的早餐,外爷特意多给它添了两把麦麸子,我的早饭是外婆炕脆的一轮月亮芝麻饼,吃了半个,半个揣进花书包里,等待中午和太阳一起,共进午餐。 
  簸箩、锣面杖、细锣、牛蒙眼、牛隔头、老黄牛,我领导它们一起走。外婆撵在后面,挥动锅刷子赶,哈哈,牛背上的两个半袋豆子,让老黄牛一颠,也乐得“哗啦哗啦”笑。 
  “月亮来,太阳走。孙孙和我走河口,不料走到碾盘弯,碾盘弯上有柿树……”我大摇大摆,领着老黄牛,踏着外婆的歌谣走。 
  绑杠子、蒙牛眼、套隔头、拍牛入套、铺豆子,外婆让我发令:“嘚驾”,柳条轻轻一落,老黄牛得令,领着碾滚子跑。 
  “为啥?要给牛套上牛蒙眼走?” 
  “捂住牛的眼睛,它的心就亮堂了,才会不停地走。”“为啥?老黄牛总是转圈圈??” 
  “它心中的路是直的,这些圈子呀,一拉展,就成长长的路哩,我的傻孙子。” 
  “为啥?豆子的血是白里透黄的?” 
  “哈哈哈,豆子白天吃的是黄黄的太阳光,晚上有时吃的是白白的月亮光。” 
 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。撑起下巴,看外婆锣面。呀!阳光和着月光,从外婆荡来荡去的细锣里,纷纷扬扬撒下来。呀!一簸箩的阳光、月光,堆成光的山峦、光的邱林、光的平原,外婆用锅刷子一扫,这些阳光、月光呀,乖乖地挨挨挤挤站在一边了。 
  碾盘弯边有棵大柿树,它把大大的圆阴凉洒给碾盘弯,太阳走,阴凉走,走到中午,走成一个句号,和圆圆的碾盘合龙,外婆,老黄牛和我,露在阳光下,给那个黑黑的句号服务,那些耐不住寂寞的豆子们,时不时跳出来,害得我满世界地找。眼明嘴快的斑鸠们从柿树上跳下来帮忙,在发烫的土灰里叼出了一粒,外婆挥动锅刷子撵斑鸠,没有找到豆子的斑鸠们,一起哄,又跳上了柿树枝头,张望。 
  “斑鸠斑鸠嘴真馋,偷吃豆子不红脸。”外婆又唱开歌谣来。 
  歇气了。我揭开牛蒙眼,两只大大的黄眼睛,对着我笑。它看到碾盘上白花花的豆面,偷偷地吞了一口,白了大半个嘴,我拿柳树条教育它,它不输气,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,我给它扮个鬼脸,算是扯平。 
  我拿出半个月亮,芡实太阳,对着太阳,我咬,脆嘣嘣地掉渣儿,我用一只手心接,落入手心的是细碎的阳光和星星呀。 
  碾完豆子,夕阳碾了下来,醉人的夕阳,浸红半个西坡。我又领导着簸箩、锣面杖以及老黄牛回家,豆面安静地在牛背上睡着了,也许能做一个月光般透明的梦。

编辑:徐瑞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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